米兰·昆德拉又有新著。他的小说《无知》(LaIgnorancia)在西班牙初版。这位捷克作家近20年来都在用法语出版他的作品。1981年他又加入了法国籍。他曾在对他的国外译本(包括中文译本)做评论时指出,根据法文本翻译才是最好的,英译本没有经作者参与,所以并不可取。这次他放弃了法文,难免令法国读者失望,因为这意味着要多等几个月。他选择西班牙语,而且有卡斯蒂里亚方言和卡塔卢尼亚方言两种文本。对此,西班牙译者贝阿特里齐·德·穆拉解释说:“我们从1985年就出版他的作品《生命中无可承受之轻》。大约那之后一两年,昆德拉请求我们提供关于西班牙内战时期移民的书籍和资料。无疑,那时关于《无知》的想法已经形成了。这一定是他选择在西班牙出版新作的原因。”一个月时间,小说售出十万册,预计将达到十五万册,而且在西班牙、墨西哥和阿根廷都获得批评界好评。昆德拉在译本中也有很多投入,亲自参与第二章的翻译,因为其中涉及“怀乡”特别介定,而且对其他文字的版本的这个章节,昆德拉也会参与。
《无知》的主题正是去国怀乡,是又一个尤利西斯的故事。伊莱娜和约瑟夫在时隔20年之后回到祖国捷克。他们在布拉格机场巧遇,他们过去曾有短暂的相处,但未能发展成爱情。在故国,痛苦的现实出现在他们面前,他们被中断的故事无法再续,他们心中希望的“回归”也未能实现,已经无法跟留在布拉格的那部分自己复合。就像20年后回到家乡的尤利西斯,虽然故乡的人还记得他,但已经没有对他的怀念,而尤利西斯陷入一种怀旧之情,其实不过是由于相互间的无知或无法了解而产生的苦痛。
悲剧气氛充满了每一页。“二十年时间从生命中剔除了”,好像生命本身都消散了。主人公伊莱娜明白了自己的“奥德塞”跟旁人无关。这中间与史诗《奥德塞》的并行关系是很明显的。去国离乡、不在场感、回忆、遗忘、怀旧、衰老、现时的脆弱,各个主题交织在一起,昆德拉的组织能力是超人的。像他以往的作品,这些主题枝杈蔓延、层层嵌套,无尽地发展。他的文风是直通主旨,没有丝毫矫饰。一种“无知”或“不解”深入整个篇章。
对昆德拉的上一部小说《身份》,评论界有所保留。但此次大家都觉得昆德拉又找回过去作品的“明晰之美”。这部小说的自传成分最引人注意,“《无知》中最了不起的就是昆德拉对主题的节制能力,尽管这个主题对作者而言是很牵动感情的。”昆德拉的法国出版商伽利马出版社对他充分肯定,“昆德拉的创作是本世纪独一无二的,这像一种新‘流浪汉小说’,一边生活,一边又在解释着生活。《无知》是一部能打动人的小说,很接近他的前两部。我觉得它与《慢》和《身份》一起可以形成一个三步曲,主题是分离、背井离乡和人物在回忆中重新找回自我。”他们的乐观不是没有理由的,昆德拉的书通常的销量都超过15万册。他的前两本书销量都是17万册,而《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》更是销售了40万册。不过作者现在还没有授权。法国评论界对昆德拉的后两部作品《慢》和《身份》比较苛刻,但这却是昆德拉直接用法文写作的仅有作品。《快报》的评论是“法文生硬、贫瘠、缺少诗意”。《解放报》的评论则更尖刻,“文笔平板,感情干瘪,而情节无趣。”也许这会使昆德拉对他的法译本更加谨慎。
昆德拉多次明确表示他“是小说家,仅仅是小说家”。这么说的确是很恰当的,这次《无知》再次证明了这点。他所有的小说,从《玩笑》到《无知》都表现出一种有体系的创作,一种对“小说的艺术”的体证。而且他不因理论而枯燥,常能从平淡中见其精妙,从小事情引出存在主义的问题。他的轻松是表面的,深沉是内在的。他善于把各种主题编织在一起,笑、田园诗、叛卖和复仇、轻与重、严肃与不严肃、性与爱、短暂与永恒在他的作品里自由的流动。对此,我们只能说:“昆德拉是小说家。”